宿烟

【豆鬼】醉生梦死


· 剧情爆炸,沦为俗物

· one week one story

肖佳唯一喜欢的王家卫的电影是《东邪西毒》,或许因为所有男人在天性里裹挟的血性,亦或许只是被镜头里苍凉辽远的大漠所吸引。

肖佳能隐约感知《东邪西毒》与王家卫其他作品的不同。它细腻中夹杂着粗砺。纠葛缠绕的儿女情长里又展示出泛化的普世意义。简单来说,只有《东邪西毒》没让他睡着,还促发了一些他对人生的思考。

但你要是问胡雪松《东邪西毒》好在哪里,他会告诉你开场第一句台词含着佛典。整部电影带着东方的诗意与蕴藉,倾吐着人心即荒漠、时间即荒漠,世界上无一真实,生命一片虚空。

这也是为什么肖佳从来没敢跟胡雪松聊过电影。他只问过胡雪松,如果你有一坛醉生梦死,你会怎么做。胡雪松笑着反问那你呢,肖佳挠头说不知道,继而也没有得到胡雪松的答案。

胡雪松也喜欢《东邪西毒》,因为只有这一部王家卫的电影,肖佳会陪他窝在沙发里从头看到尾,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他觉得认真的肖佳侧脸像极了那片沙漠,静谧的下一秒就会被野性的躁动撕扯开来。危险又性感。

如果有一坛醉生梦死,他被肖佳的问题所问倒。即使胡雪松自信自己没什么值得遗忘的,他所经历的每一段历史都已融入骨血,镌刻在心。

重庆的晚风温软又潮湿,高层落地窗边的浅色窗帘不知疲倦地起伏律动。胡雪松的发稍泛着未干的水汽和清爽味道,他蹭进肖佳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他说今天哪个学生顽劣,哪个学生造出天真又俏皮的句子。肖佳只是听着,偶尔扯起嘴角笑笑。

对话的气氛静止于胡雪松撒娇似的抱怨,我妈又催婚了。

肖佳沉默一会儿,左手抚上胡雪松中指的戒指。纯银的,款式古典又干净。他细细地端详了胡雪松细瘦的手指良久后开口,那很好啊,你和你女朋友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这下换胡雪松怔愣住,好你个妈卖批,肖佳老子打爆你的狗头。他想起曾经提到女友时肖佳吃醋的样子,如今却变成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悻悻然从肖佳怀里挣脱,自己靠在床头点烟,烟雾熏得眼睛肿胀酸疼,但是好在弹烟灰的动作洒脱,带出那句若无其事的“不知道啊,快了吧”。

肖佳的手机震动,再床头柜上发出闷响,胡雪松瞥到来电显示T仔。肖佳套上居家裤便捧着手机走向阳台。胡雪松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没什么兴趣,伸手想拿烟盒再抽一支却愣是摸到了个遥控器,冷笑一声顺从天意,电视打开,老旧的DVD机在重复播放他们都爱看的《东邪西毒》,胡雪松夹起一支烟。没有人陪,他感觉兴致缺缺。肖佳的通话没有进行太久,他会到床边就开始换回自己的衣服。电视上演着慕容嫣和慕容燕身份交替循环的离奇情节,肖佳扫了一眼屏幕,他并不很喜欢这种理不清自我定位的角色。他在换裤子的空挡看到胡雪松手里的烟,叮嘱一句,少抽点吧,都快结婚的人了。shooc有点事,我先走了。肖佳带上门的时候胡雪松死死盯着电影里的人,他突然感觉到同情和共鸣,慕容嫣和慕容燕变着身份想要证明爱情,他的三千万零一个自己也同样处于这样的困境。只可惜他那个像黄药师一样的多情男人连一句醉后的戏言都没说过。真可悲。

肖佳刻意慢慢从他的生活中退出,胡雪松尝试着挽回却于事无补。肖佳没再回过微信,他们除了音乐上的交集几乎没什么联系。合唱《甜葡萄,红眼睛》的时候,胡雪松觉得肖佳看自己的眼神像是隔了一片荒漠那么远。

胡雪松回想起肖佳关于醉生梦死的提问,他有了答案。他只想痛饮一番,即使会留下看到豆芽菜心里就会打个搁楞的后遗症。他要忘记肖佳,把这棵中年发福的豆芽从心里连根铲除。铲除他一手造就的、在胡雪松眼里只剩美好的回忆。胡雪松想到很久以前在一本讲墨镜王的书里有这么一句话:“时间把你最好的时光已经拿走,你看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时光以后。”说得太他妈对了。只可惜被自己无比珍视的记忆大概在那人眼里只是一段一文不值的消遣。一阵寒意由心中升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无力抵抗。眼前的女孩兴致勃勃地挑选婚纱,在他面前转着圈问他哪一套好看。胡雪松看着镜子里的一双男女,突然觉得陌生。他好像看到了蛋糕上任人摆布的人偶。不论何时都keep it real的鬼卞不见了,只剩下在世俗里翻滚挣扎的胡雪松。

婚礼办得朴素但也毫不含糊。胡雪松一个在音乐里认识的homie都没请,礼堂里坐的只有亲朋好友。他望着向自己徐徐走来的新娘,觉得气息陌生。西式婚礼的仪式感让他觉得盛大又空洞,起哄的人群像是在随大流打着水漂。

胡先生,你愿意吗?

胡雪松脑子里突然闪现一张日夜思念的脸,他低头无奈地笑笑,将那人永远从心里驱逐出境。我愿意。他摘下中指上被肖佳抚过的订婚戒指,换上在款式上有细微差别的婚戒。无名指上的束缚让他不太习惯,金属质地的凉意又无情地提醒冬季的来临,而陪他过冬天的人已经不在,他将永远被囚禁在冰天雪地。胡雪松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机械地重复着敬酒和喝酒的动作。他像是一条在混沌深海里溺水的鱼,旁人觉得他孑然自处。唯一知道他难处的人对他悲悯地摇头,向远方游走。他无法自救,辽阔海域像个无论如何都打不破的牢笼,他只得蜷缩在角落偏安一隅、苟且偷生。

胡雪松想明白了,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为情所伤的傻瓜用来麻痹自己的一个玩笑,因为黄药师即使夜夜买醉也没能忘记自己魂牵桃花的事实。记忆从未能被抹除,就像铅笔在白纸上留下的一笔一划,即使擦的再用力,也终究会留下凹凸不平的痕迹。

那天胡雪松喝了很多酒,但都没能起到醉生梦死的作用,留给他的只有宿醉后疼痛欲裂的头部。身边的女孩还沉沉睡着,表情静止在昨夜的愉悦和甜蜜。胡雪松打开电视机调成静音,画面上是张曼玉美艳却憔悴的脸。

唯独幸福徒有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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